何帆：留在北上广，还是回家乡？

一

是留在北上广，还是回故乡？

这是个老问题了。“80后”就问过这个问题，如今，“90后”又一次问起这个问题。

为了回答这个问题，我们要先看一下中国城市化的发展轨迹。

过去30多年，城市化是一个集聚的过程。在这个集聚的过程中，发生了两个现象。第一个现象是一线城市的崛起。北上广深，成了一代年轻人的圣地。这里有最优秀的人才、最热闹的生活、最精彩的机会。第二个现象是长三角和珠三角的崛起。上海的周围有苏州、杭州、宁波、南京。广州和深圳的周围有珠海、佛山、东莞、汕头。两个中国经济最重要的板块，自成一套经济生态系统。内陆地区呢？反而在这个过程中日益衰落。沿海地区能够坐上全球化的列车一骑绝尘，内陆地区却望尘莫及，于是，它们和沿海地区的差距日益扩大。

不过，一个新的变化悄然出现。

一批内陆城市再度焕发生机。这个重新崛起的时间和全球化的退潮恰好重合。大约在2008年前后，一批内陆省会城市的面貌有了极大的改善，越来越有活力。成都，已经变成了一座几乎比上海还要时尚的城市了。郑州，野心勃勃地想成为长江以北第二大城市。合肥，居然敢于硬碰硬，从上海、杭州这样的城市争抢高科技企业。贵阳变成了中国的大数据中心。银川变成了中国互联网医疗的先行区。

在更偏僻的县城，也在出现一场静悄悄的革命。住宅小区拔地而起。城市的中心是商业综合体。培训班、健身房、旅行社、咖啡馆……城里有的，这里都有。医院、学校、剧场、公园，这些公共服务和公共设施，都集中在县城里。哪里有公共服务和公共设施，哪里就有人。大批农民离开了农村，但和过去不一样，他们没有去远方，而是搬到了镇上、县里。

二

不能只看印象，我们再来看一组数据。

从2015年到2019年的人均收入的年均增速，排在前十的城市是哪些呢？珠海、邢台、惠州、六安、江门、安庆、合肥、襄阳、武汉和荆州。深圳排名21，在贵阳的后面。北京排名25，在湖州的后面。上海排名34，在菏泽的后面。

再来看看生活成本。我们来算一算房价收入比吧。2020年房价收入比最低的城市是鞍山、株洲、鄂尔多斯、延安、湖州、遵义、德阳、淄博、银川和岳阳。在这些城市，年轻人奋斗5到8年就能买一套房。而北上广深的房价收入比分别为30.8、30.7、20.7和48.1.也就是说，如果想买一套房，年轻人要奋斗30年以上。

这些数据告诉我们什么？生活在一线城市的年轻人更吃苦受罪，活得更累，却没有获得更多的发展空间。

三

你会说，明白了，那我们就别留在大城市了，回家乡去吧。

等一下，你再想想。留在北上广，还是回家乡？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个伪命题。有很多问题看似无解，那只是因为提问的方式错了。大多数两难选择，其实都有第三条道路。

在一线城市和小城市之间并不是只能二选一。你可以都选。你可以多一些人生的体验，该尝试的都尝试一下。

你要是真想去小城市就去吧，那里机会很多。不过，还是要给你个建议，即使是想在小城市过一种更自由自在的生活，你也应该在人生的某一个阶段去趟大城市。大城市是每一个有志青年都要去打卡的地方。你不需要把大城市当作自己的终点和归宿，但要把它当作自己的平台。大城市有一个特点，它能够提供超越个人努力的更多的机会，你能见到更大的世面，遇见更有趣的人，接受更新潮的思想。

既然大城市有这些优势，那为什么不建议所有的年轻人都留在大城市呢？

因为大城市还有另一个特点：它们会无情地绞杀很多人的才华和梦想。这里的竞争太激烈了，很难给每一个人提供足够多的关注。这就好比职场的发展，如果只去小企业，你永远也无法了解到行业的前沿，但一直待在大企业，你可能永远也得不到独当一面的机会。从大企业开始职业生涯，再到小企业提升自我，最终强大到自己创业，或是跳到大企业的更高职级，这是一条迂回的成才之路。

同样的道理，以后，先到大城市见世面，再到中小城市找机会，最终实现在大城市和小地方之间任意切换的“城市自由”，可能是更多年轻人选择的人生道路。

四

也有年轻朋友选择一直留在大城市。

经常有年轻朋友问我：你觉得我们一 线城市的青年该做什么？这又是一个错误的提问方式。身在一线城市，并不代表着你的舞台就在一线城市。你的舞台是全中国，甚至是全球市场。如果只把舞台想象成自己所在的那个城市，你会既失去整个中国，又失去你的城市。

如果想做得更好，那你就应该在人生的某个阶段去了解一下边缘地区。你未必能完全深入地理解异乡人的生活，你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。但是，去过和没去过，看过和没看过，会有本质的差别。

五

未来的中国，最稀缺的才能就是理解真实中国、基层中国的能力。

要是你想从政，那么有基层工作的经历会是你最大的优势。能够了解民情民意，知道怎么跟百姓打交道，你才能找到最适合中国国情的治理之道。

要是你想经商，也要到中国各地，尤其是看似偏僻的小城市走走。理解了这个真实的中国，基层的中国，你才能找到服务好亿万群众的商业模式。

要是你想做学问，那更要记住，真实的中国不在教科书和学术论文里，而是在现场，在情境中，在关系里。你要深入到这种关系里，变成群众眼里的自己人，才能真正读懂中国。